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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冬妮布登勃洛克遭过格仑利希的事,遭过佩尔曼内德的事,又遭过胡果威恩申克的事,但她还是她冬妮布登勃洛克,他们还是要齐聚在她身边,向她表示吊唁和慰藉!
普灵斯亥姆的悼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故意去触动这场丧事在每人身上留下的伤口。
他令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受到的是何等重大的损失,他懂得怎样使那些自己不会落泪的人淌眼泪,而那些被感动的人也确实感激他这种作法。
当他谈到“耶路撒冷晚会”
的时候,死者的所有那些老朋友都泣不成声,唯一的例外是凯泰尔逊太太,因为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是带着聋子所惯有的那种痴呆的表情茫然向前望着。
此外神情依旧的也还有保尔盖尔哈特的那两位后裔盖尔哈特两姐妹。
她俩手挽着手站在一个墙角,眼睛像平时一样清澈。
她们的心中在为老夫人的去世而高兴。
不但高兴,而且,如果不是她们生来就不懂得忌妒和怨恨的话,她们一定还会嫉妒她。
讲到卫希布洛特小姐,人们只看到她一个劲地用力擤鼻子,发出一声声轻脆的声音。
但是布来登街的三位布登勃洛克小姐也没有哭,她们没有抹眼泪的习惯。
她们的面容虽然比平日减少了一些辛辣,但心平气和的满足表情却掩饰不了。
“死”
到底是不偏不倚,最大公无私的以后,当普灵斯亥姆牧师的最后一声“阿门”
消逝在空中以后,四个戴黑三角帽的杠夫走进屋子来。
他们走的既轻且快,以致他们的袍子在身后边涨起一个鼓蓬。
他们一进屋就直奔到棺材前面。
这四张专门给人家打杂的面孔谁都认识,每当有第一流的宴会举行,他们总是被雇来端大盘子,人们也总能看到他们在游廊上举着大酒瓶灌摩仑多尔夫酒厂的红酒。
此外,碰到第一流或者第二流人家办丧事,他们也是必不可少的人物,他们做这种事同样也是驾轻就熟。
他们很具有职业素质,知道棺材这样被几个外人生生从亲族家人之中抬走,而且一去而不复返,这是多么沉重的时刻,所以这件事必须办得麻利,办得不拖泥带水。
几个轻快敏捷的动作,既无拖泥带水,也无杂乱慌张,他们已经把棺材从灵架上抬到肩膀上,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本来是伤心欲绝的场面,那被花圈盖满的寿材已经从圆柱大厅抬了出去,既不显得延宕,又不失于匆迫。
女太太们仪止端庄地围到佩尔曼内德太太和她的女儿四周来跟她们握手,但她们在答谢的时候有些含混不清,她们的话说得既不太多,也不太少,她们说得恰到好处;而一些男客们,则时刻准备着出门乘车于是这长长的一行穿着黑色孝服的送葬行列慢慢地蠕动起来了,他们穿过一条条潮湿的灰色街道,走出城门,沿着一条树叶已经落光的、受着冷雨冲打的林荫路缓缓前进,一直到达目的地墓地。
乐队在一丛树叶几乎落净的矮树后面奏起丧礼进行曲,人们跟在棺材后面,从松软的土路上走过去,走到一块矮林的边上,这里,一块顶着一架大砂石十字架的镌着皋塔式的粗黑字体的石碑代表着已经到了家族先辈长眠的地方一块雕着家族纹章的石头墓盖躺在一个四周环着翠绿的黑洞洞的墓穴旁边。
地底下深处就是给新来的人准备的地方。
这里的地基在议员亲自监督下,扩大了许多,把几位布登勃洛克先人的尸骨向两边移开了一些。
在哀乐的尾声里,棺材由绳子系着摇摇晃晃地向墓穴里面降下去,最后当棺材发出噗地一声轻响触到地面的时候,此时牧师已经戴上了一副腕套,站到墓旁开始讲那些照例要讲的话。
他那训练有素的清晰、热情而虔诚的声音从墓穴上边传过来,飘散到凄凉冷静的秋空里去。
最后他向穴坑里俯着身,呼唤着死者的全名,为她做最后一次祝福。
当他的话声停住,所有参加送葬的绅士们都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把礼帽摘下来默祷的时候,天空露出一线阳光来。
已经不下雨了,只有零星的雨珠还从树枝上和灌木上落下来,夹在这嘀嘀口答口答的雨珠声中的,还有一两声小鸟的轻脆、短促的啁啾声,好像在对人说着什么。
接着客人们一一地走到死者的两位儿子和一位兄弟面前,向他们表示节哀之意。
托马斯布登勃洛克的深色厚呢料大衣上挂满了银色细雨珠,当客人们依次走过来的时候,他站在他的兄弟克利斯蒂安和他的舅父尤斯图斯两人的中间。
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发福这是在他的珍重摄卫的身体上显出的唯一苍老的迹象。
在他那两撇上翘的胡须尖后面的面颊也比从前丰润了一些;只是他那原本白生生的肤色,由于失掉了血色,苍白得有如死灰。
他紧紧握住每一只伸过来的手,这时他的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便带着疲倦的殷勤的神色凝望着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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